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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意识形态批判传统逐渐彻底化

作者:赵凯荣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6月27日 时间:2017-11-21

    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性。在这种彻底性面前,所有“宗教的、道德的、哲学的、政治的、法的”意识形态等,将统统消亡,甚至包括“一切社会状态所共有的永恒真理,如自由、正义等等”。 

    在当代思想界,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思潮来自于从黑格尔到施蒂纳再到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

    黑格尔是一个意识形态批判家,他对康德的批判奠定了他在哲学史上的历史地位。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开篇说:过去,宗教借助其神圣、法律借助其尊严获得人们的尊重,现在,一切都必须经由理性批判。黑格尔发展了这种理性同时也开始批判这种理性,当然也开始批判理性宗教(这和人们惯常的理解非常不同)。黑格尔认为必须从教会宗教走向民间宗教;同时,主张理性必须面向鲜活的生活。

    黑格尔的批判是不彻底的,关于这种不彻底,占主导地位的说法是其辩证法的革命性与体系的保守性的矛盾,最终导致体系窒息了方法。实际上黑格尔辩证法本质上就是保守的,是一种“和解”的辩证法,对立的矛盾终将在一个更高的统一体中被解决,这一解决不仅使得对立消融且使原来的对立成了双方须臾不可缺的东西。黑格尔正是在这个问题上发展了康德的思想:在以主体性为原则的现代,任何主体的单方面胜利,必然是对一切的僭越,相比之下,只有国家才有可能摆脱单一主体的偏执而真正做到“公允”和“中立”,为此,黑格尔不惜面对现代性压力反对契约国家。

    施蒂纳是在青年黑格尔派从宗教批判转向政治批判时登上理论舞台的。在《唯一者及其所有物》这部著作中,施蒂纳对政治自由主义、人道自由主义、社会自由主义展开批判。对政治国家的批判是青年黑格尔派的共识。黑格尔认为普鲁士国家是国家典范,马克思反对这种观点,但同时也反对专门对普鲁士国家的批判,认为像青年黑格尔派那样专门针对普鲁士国家的批判会犯下严重的时代错误。鉴于黑格尔的国家哲学、法哲学并不落后于时代,于是,对政治国家的批判就自然转变为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而施蒂纳对政治自由主义的批判在很大程度上是另一本“黑格尔法哲学批判”。

    相比较而言,施蒂纳对人道自由主义的批判对马克思的影响要大一些,本来,无论是鲍威尔“人自身”的人道自由主义,还是费尔巴哈“类本质”的人道自由主义,对马克思都曾有过一定的影响。马克思曾一度把“回到人自身”看成彻底性的一个重要方面。然而,对施蒂纳来说,正如黑格尔不把“病人”作为“人”而是作为人的一种缺陷和否定一样,一切个体都将被排除在外。问题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马克思在1844年也开始批判这种人道自由主义。

    费尔巴哈的“类本质”的人道主义认为,每类动物虽然在生物学上是同类,且各有其特点,但这些特点并不能协同地作为一个整体发挥作用,只有人类可以。然而在施蒂纳看来,这也同时意味着,拥有“类本质”的人纵然取代了上帝,实质上却仍然是任何个体难以企及的“新神”。这对马克思思想转变有重要意义,使他对费尔巴哈的态度发生转变,本来他认为,《神圣家族》“对德国思辨唯心主义的批判已经结束”,现在却不得不再写一本《德意志意识形态》。重要的是,马克思扬弃了“类本质”概念而走向“自由自觉的个人”概念。恩格斯晚年更进一步,他认为,当时的无产阶级已经接近了这样一种彻底性:“对职位、牟利,对上司的恩典,没有任何考虑”。这正是一个真正的自己。

    除了非历史性外,施蒂纳的彻底性是如此彻底,以致走向了极端。施蒂纳的观点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每个人在现实中都是“中迷者”,都被某种意识形态绑架而不能自已。但对马克思来说,必须辩证理解意识形态的积极的和消极的方面,任何意识形态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对个人不利甚至有害的,恰恰相反,在每次大的政治变革中意识形态总是自觉不自觉成了革命的先导,意识形态对个人的局限完全是后来历史发展的结果,并且只有在历史过程中才能真正获得解决。

    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一系列手稿中把这个问题提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个人概念在16—18世纪前根本不可能被提出来,早期人类社会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只有在“人的依赖”关系中人才能存在,只有资产阶级工业革命及现代性的产生才使个人独立自主成为可能,因此,施蒂纳的个人概念不过是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尽管施蒂纳达到了空前的彻底性,但这种彻底性不可能超越资产阶级的利己主义原则。

    相反,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将彻底超越施蒂纳的这种意识形态界限:一方面,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超越了经济利益,超越了利己主义;另一方面,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甚至不惜自我批判,必要时甚至不惜牺牲自我。马克思早在与卢格的通信中就表明过这一立场,这也成为后来共产党人批评与自我批评传统的重要理论基石。

    于是,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性。在这种彻底性面前,所有“宗教的、道德的、哲学的、政治的、法的”意识形态等,将统统消亡,甚至包括“一切社会状态所共有的永恒真理,如自由、正义等等”。由于不了解这种彻底性,直到今天,仍有不少学者认为宗教、哲学的思想会消亡,但宗教、哲学这个门类却一定是不会消亡的。然而,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的彻底性却恰恰是指向这一点的:“现今的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在阶级对立中运动的,而这种对立在不同的时代具有不同的形式”,因此,道德也好,哲学也罢,都是这些对立的产物。但是,“这些形式,这些意识形式”,“当阶级对立完全消失的时候”,它们也“会完全消失”。

    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科学越是毫无顾忌和大公无私,它就越符合工人的利益和愿望”,马克思对施蒂纳彻底意识形态批判也正是建立在这样一个科学的基础上。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哲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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