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8日至18日，应美国国际共和研究所邀请,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所长王一程带队的一行5人（成员包括政治学所所长助理董礼胜，欧洲所所长周宏、研究员顾俊礼，中央党校副教授姜跃），赴华盛顿和马里兰州专程考察美国的政党政治。此行正值美国中期选举拉开帷幕之际，东道主为我们安排的考察内容十分丰富，涉及的层面相当全面。

    在美期间，代表团先后访问了美国两大政党——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和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以及两个小党——自由党和绿党的总部；美国联邦选举委员会和马里兰州选举委员会；马里兰州共和党党部和民主党党部；大学共和党人全国委员会；共和党领导培训和鼓动组织；美国最大的利益集团之一“美国退休人协会”；非党派组织“妇女选民联盟”，“新美国基金会”，“投票与民主中心”；以及乔治·华盛顿大学的“亚洲研究中心”，美利坚大学的“国会与总统研究中心”，等等。听取了这些组织和机构的负责人或代表的介绍。还实地参观了马里兰州蒙特马利县友谊高地社区的竞选宣传活动和初选投票情况，以及设在伊斯顿镇的台尔伯特县共和党总部的竞选组织工作和活动情况。

    此外，同我们会见并进行座谈的还有：东道主国际共和研究所副所长福瑞尔先生（Mr．Georges Fauriol）和该所亚洲部负责人卡林加特先生（Mr．Danierl Calingaert）；专门为共和党经营竞选活动的各类政治咨询和服务公司的老板或经理人，如政治咨询公司的合伙人古瑞费斯（Lanny Griffith）先生，从事竞选战略研究和基层竞选咨询活动的公司经理盖劳德（Joseph Gaylord）先生，从事竞选民意调查和策略研究的公司经理芬克（Nicole Fink）女士；受聘为竞选人经营竞选的雷（Valerie Ney）女士；为竞选人设计和建立竞选网站的公司经理霍克迪（Tom Hockaday）先生；为竞选进行筹资咨询服务的公司经理玛沙多（Carolyn Machado）小姐，一州级竞选筹资公司经理戈德斯坦（Ross Goldstein）先生；以及正在争取连任的台尔伯特县孤儿法庭法官候选人詹姆斯先生（Don James），等等。

    上述单位和个人均十分认真和友好地向我们介绍了各自的基本情况和职能，及其在美国选举和政治生活中的作用。通过这些多层面立体式的参观访谈活动，我们对美国政党制度有了较为深入和具体直接的观感，了解了美国政党从高层到草根基层的竞选运作，听到了不同党派组织对美国选举制度和规则的各种评价意见，因而加深了对美国政党政治的机制规则、特点和本质的认识。

 一、美国的两党政治和竞选

    一提到美国的政党政治，人们就会把它与美国的选举活动联系起来，美国政党也被称之为选举机器。通过实地考察，我们对美国政党围绕着竞选这根指挥棒转的特点，看得愈加清楚了。按法律规定，2002年11月5日举行美国中期选举，使政党这架选举机器又高速运转起来了。我们所到之处，从街头的宣传广告，到两党候选人唇枪舌剑的电视辩论，媒体上民意调查的信息和各州、市、县初选结果的公布，都让人感到选战的激烈。而选战的主角无疑是美国的两大政党——共和党和民主党。美国的政党政治是通过这两大政党主宰选举和反复竞选的途径实现的，突出体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美国两党的各级组织都是为本党竞选服务的。以两党的最高层组织全国委员会为例，美国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作为共和党的中枢神经，其主要任务是推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全力支持本党候选人竞选。在大选年，其主要职责是围绕竞选总统开展工作；在中期选举年，它帮助各州共和党候选人竞选，如果一个州只有一个共和党候选人，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就要全力支持，使他当选。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下设政治部，专门负责训练候选人。还设有竞选管理学院和竞选财务学院，前者教授竞选技术和谋略；后者训练财务管理人员，侧重于怎样筹集竞选资金。美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机构设置更是与选举紧密相连，它的几个分支机构：民主党国会竞选委员会，任务是帮助民主党人赢得众议院议席；参议院竞选委员会，任务是帮助民主党人赢得参议院议席；州议会竞选委员会帮助民主党人赢得州议会议席；州长协会帮助民主党人竞选州长。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工作是协调这些分支机构，确定竞选活动重点和资金投向重点，制定本党选战策略。

    其次，美国竞选游戏规则的制定是由两大政党——共和党和民主党掌控的，其他小党无参与游戏规则制定的机会和资格。美国的竞选的确是有钱人的游戏，非常讲究游戏规则，虽然竞争对手为了获胜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贬低和丑化对方，但竞选运作的各个环节都须按法定规则进行，否则就有可能授人以柄而被竞争对手淘汰出局。由于美国在立法机关和总统选举人团的选举中，实行的是“赢者通吃”的制度，而不是比例代表制，美国法律又不允许党与党之间合作，因此，第三党或无党派的独立候选人在竞选中很难获胜。游戏规则的制定权实际上完全掌握在两大政党手中，制定出的规则都是有利于两大政党垄断竞选机会和排斥第三者的规则，这是美国两党制之所以能保持长期稳固不变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本届联邦众议院里，只有一名第三党议员，由于势单力孤，他只能跟民主党议员一起活动。虽然第三党和一些利益集团可以提出改变游戏规则的建议（像我们此次访问过的自由党和绿党都在向国会和民众游说，要求改变选举办法，以使小党的代表有更多当选机会；超党派组织“投票与民主中心”、“新美国基金会”等也在呼吁实行比例代表制，致力于使美国选举制度能逐步有一些改革），但是他们很清楚，在可以预见的时期内，不存在改变现行选举制度的现实可能性。正像我们访问美国联邦选举委员会时其接待人所说：“由于必须共和、民主两党同意才能采取行动，所以很难采取行动。”

    再次，争取竞选获胜是美国两大政党实现政党功能的主要途径和归宿。相对于其他许多国家的政党而言，美国两党组织松散，普通党员与党的组织之间没有明确的权利、义务关系，党的上级组织与下级组织之间也不是领导与被领导关系。那么，它们靠什么来维系整体的统一性和体现其政党特点？此次访问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争取竞选获胜是它们凝聚党心，推销本党政策主张，调动本党政治资源潜力，争取民众支持的主要手段和时段。共同的意识形态倾向特点和利益要求是把它们的支持者凝聚在一起的粘合剂。而且，不论共和党也好，民主党也罢，它们主要都是依靠本党活跃分子开展工作的。在其各级组织的核心部分分别都有一批政治活跃分子，他们的党派意识都非常浓厚，能够基于本党利益和信念，为本党推举的代表竞选获胜四处奔波游说拉选票，同时把本党的纲领和政策主张向选民推销。从这些活跃分子对所属政党表现的忠诚与奉献精神可以看出，美国政党的意识形态色彩其实是非常强烈的。出于执政和赢得选民的需要，两党都努力从本党的意识形态特点出发，对具体问题提出不同解决办法，同时又总是尽可能迎合对本党竞选获胜至关重要的各种利益集团的要求，修改各自的政纲和政策主张，以争取更多选票。选民则根据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要求进行判断选择，通过参与选举登记和投票，表明自己的党派认同。

    我们在访问“大学共和党人”总部时，与该组织的第二把手、执行主席（Eric D．Hoplin）进行了交谈。这是一个年仅24岁的小伙子，2001年5月才大学毕业。在谈到自己所领导的组织和为党所做的工作时，他充满激情，显得非常自豪。他介绍说，这个组织的成员遍及全国各大学。属于这个组织的学生积极参与选举活动，发传单、给选民打电话、组织集会，把共和党的信息传递给选民，游说和鼓动选民投共和党的票。在学校里，民主党和共和党的竞争非常激烈，他们会挨个地询问学生选民，“你投谁的票？”，并帮助他们进行选民登记，希望青年学生初次参加选举的第一票就投给共和党，并且一生都投共和党的票。平时，该组织的工作是向学生推销共和党人的价值观，把共和党比较保守的观念传输给学生们。Hoplin自豪地说：“我们的长期计划是准备和培养未来的共和党领导人。很多共和党领导人以前都坐过我今天的位置，所以我很骄傲。”这个组织的另一项重要工作是进行筹资活动，今年的目标是200万美元。该组织的活动经费，部分来源于共和党全国委员会，部分来自向共和党支持者筹资。

    在访问马里兰州台尔伯特县共和党总部时我们了解到，在这里工作的人，从执委会主席到下面的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各人都有自己的职业或者事业。执委会主席自我介绍说，他是自己公司的老板，为党工作是义务的。平时每周花2－3个小时处理党务工作，选举期间每周花30个小时在党的工作上，其他时间他要飞来飞去，处理其私人公司事务。

 二、美国竞选活动的专业化和产业化

    美国的政党政治与竞选活动相互依存，政党运作的成功与否体现在选票的得失上。在美国，很长时期以来，有50%左右的选民不参加总统选举投票；在参与投票的选民中，分别支持共和党和民主党，具有明确不变的党派认同意识的选民大约各占30%，这部分人在各类选举中能自动按本党推举的候选人投票。其他选民是需要争取的所谓“问题选民”，他们关心的是与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具体问题如何解决。谁在竞选中能争取到这部分选民，谁就能赢得选举。因此，为了赢得这部分人的选票，两党都心照不宣地公开采取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态度，非常注重在竞选活动技术层面的操作上下功夫。由于竞选资金、媒体和选民是决定竞选人能否获胜的关键因素，为了提高筹集资金、利用媒体、争取选民的效率，美国两党在竞选活动中都要利用和依靠专业公司为其服务，实行商业化运作。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建立竞选网站等新技术也被日益充分地运用到竞选活动中。因此，在美国的第三产业中有为数众多的公司机构组织和人员，是靠分别为两党竞选服务赚钱和吃饭的。

    例如，“共和党领导培训和鼓动组织”的业务是负责训练共和党候选人和竞选活动经理人。培训内容包括：如何筹集资金；怎样把信息传播出去，怎样与媒体打交道；怎样与选民接触等等。该机构工作人员在基层举办各种研讨班，选择重点州县对候选人进行训练，提高他们的竞选能力。据介绍，从2001年3月至今，这个机构共举办了200期学习班，每期大约有40人参加。该机构还应国外组织的邀请，到国外教授竞选技术，培训政党候选人。

    据专业筹资咨询服务公司经理玛沙多小姐介绍说，与客户（候选人）签约后，作为其筹资经理人她要与三方面人接触，一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人；二是候选人竞选班子的人；三是支持该候选人的各行动委员会主任，以争取这些人的协同配合。负责根据客户特点，设计筹资方案，每周举办一、两次筹资活动。比如，她曾帮助北卡州的一个共和党候选人竞选参议员，这个人喜欢赛车，就举办赛车会，按参加者开一次赛车5000美元计，一天可筹资10万美元。更通常的做法是举行午餐或晚餐会，一次可筹得5千、1万或2万美元。公司从所筹资金中拿15％的佣金。自1994年玛沙多小姐开办其公司后，累计共筹资1600万美元，帮助过60个人竞选，其中10人胜选。据其介绍，华盛顿地区共有12个这样的筹资公司。

    汤姆·霍克迪先生是专门利用因特网帮助候选人竞选的专家。他认为，与传统的竞选手段相比较，因特网具有双向交流的优势。比如，与选民交流的传统手段是发布广告、打电话、寄送邮件，这只能是单向的交流，而利用因特网则不仅可以向选民传递信息，而且可以得到反馈信息。在2000年的美国总统选举中，因特网就发挥了重要作用。当时，有58％的美国人是从网上查看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布什的信息的。现在因特网技术在美国竞选中发挥着三个作用：（1）候选人可以建立自己的宣传网站；（2）利用电子邮件与选民交流；（3）进行网上筹资。霍克迪先生也专门为共和党候选人服务。他的工作是根据不同候选人的特点，为他们精心设计竞选宣传网页，目的是吸引选民的注意力，传播共和党的主张，把网站的浏览者变成支持者，把支持者变成活跃分子。这类网站每周都要给活跃分子发一封电子邮件。总之，在当今美国竞选活动中，金钱、媒体、信息化技术手段对选举结果的影响愈来愈重要，随之而来的是美国竞选活动的专业化、产业化程度越来越高。

    此次出访时间虽短，但感受不少。通过实地考察，我们对美国政党政治的运作程序和游戏规则，对美国民主和共和两党的意识形态差异和不同政策取向，形成了比较具体的感性认识，对美国政治制度现象和本质的理性认识有所丰富和深化。这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开展政党政治研究，尤其是对不同国家政党政治的比较研究。

    在美期间，我们还就中美关系问题与乔治·华盛顿大学“亚洲研究中心” 的著名汉学家哈里·哈丁先生等学者进行了学术交流。王一程和董礼胜还拜访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国际研究学院中国研究系主任、前美中关系委员会主席兰普顿（David M．Lampton）教授，听取了他对中美关系现状特别是台湾问题的看法；专程赴波士顿到马萨诸塞—埃姆赫斯特大学经济系拜访了研究苏联解体问题的专家大卫·科兹（David M．Kotz）教授，听取了他对苏联解体原因的分析。王一程和周宏还应邀与曾参加2001年9月我外交学会举办的“21世纪中国与世界”高层国际研讨会的美国民主党资深人士、律师Loren W．Hershey先生，就中美关系发展前景等问题进行了较深入的交谈。